在大學教學時，常常會被學生問起：藝術圈為何常言“人人都是藝術家”，藝術的標準是什么，藝術家還有必要存在嗎，學校還需培養(yǎng)那么多藝術人才嗎，所謂學術又在哪里？大學藝術教育對“學術”的理解各有不同，有的只是冠冕堂皇的說說而已，有的只注重“學”，更多的只注重“術”。應該說藝術院校學生的畢業(yè)作品包含理論和實踐兩個部分，也就是通常意義的“學術”。

成功的藝術家大多在藝術的表達和思想的詮釋上具備了較好的綜合能力——所謂“學”與“術”兼?zhèn)洹r常見到藝術家不理會藝術批評家的理論，認為他們不懂藝術；而藝術批評家也常常指責藝術家沒有文化素養(yǎng)，認為他們說不明白作品。其實兩者是相互依存之關系，也是藝術不可分割的兩個重要組成部分。只是藝術家關注的是實踐部分，藝術批評家關注的是理論部分。雙方時常沒有達成相互彌補學習的和諧關系。

“作品如其人，言之必有物”。這些中國傳統(tǒng)經典話語依然可以解釋今天我們所遇到的問題。我無法相信一個修養(yǎng)不高、甚至品行不端的人，他的藝術作品能打動誰；也無法相信一個高談闊論者且毫無與實踐相聯(lián)系的所謂理論。藝術實踐需要理論的提升，而理論更需要落地才能生根。

如果理論是“學”，實踐是“術”。那么，“學”與“術”為何不能兼?zhèn)洹?/p>

大學藝術教育多年存在實踐與理論分離現(xiàn)象。其中，教藝術實踐的老師注重技術，教藝術理論的老師只講史論。這種現(xiàn)狀是由原來的教學培養(yǎng)模式所決定的，也是囿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根深蒂固的“學術”分離觀念——學是學，術是術，“學術”分家并且產生等次關系。

確實，把學問做到家不容易，把技術做絕也很難。兩者兼?zhèn)渚碗y上加難。

如何打破這種僵局？這需要我們重新認識“學”與“術”的相互關系，需要對藝術具備更廣泛的理解與能力。我想，大學藝術教育的探索是解決這一現(xiàn)狀的關鍵。

藝術實踐者應該更明白指導個人實踐的理念及意義是什么，具備怎樣的不可替代的創(chuàng)造價值，以及這些理念是否通過實踐被有效的傳達出。理論閱讀、思考交流、寫作能力是學藝術實踐者必須加強的。一件好的藝術作品，如果作者都表述不清，那是一件非常遺憾的事。但是，藝術實踐者常常會發(fā)生 “心是口非”的尷尬。當然，藝術理論者也應多重視實踐能力的培養(yǎng)，以及對藝術不同表達特質和意義的敏銳觀察度。如此，理論才能言之有物、切中實際，從而避免常見的陳詞濫調，或者故作高深濫用專業(yè)術語，或者生套哲學詞匯，撰寫出與藝術作品毫無相關的文章。

藝術工作者們經常在搞創(chuàng)作(包括實踐與理論)，可是何為創(chuàng)作？這是需要藝術工作者思考的問題。筆者以為，創(chuàng)作是有時代特性的、有個人風格的、有不同詮釋意義的，它是有別于過去時期的作品意義。歷史也是如此形成。每個歷史時期都有不同表達思想意義和表達方式的創(chuàng)作作品產生，它們構成了漫長且不一樣的歷史畫卷。那么，我們也需知曉過去的歷史是什么才能夠做到有別于以往的可能，否則何談創(chuàng)作。當然這只是基本的能力，這些能力也是不能夠脫離閱讀、觀察、思考、實踐來完成。尊重歷史，不等于忽視今天。歷史總是在發(fā)展，如何融通古今、立足當下，平衡好獨立與開放的關系，這是藝術工作者必須思考的問題。對于當代人如何體現(xiàn)出文化發(fā)展，時代特質，國際視野，提升百年來中國文化的能力，這對于今天的藝術工作者尤為顯得重要。

1970年代，日本出現(xiàn)了被稱為“物派”的重要藝術流派，這不僅對日本現(xiàn)代藝術產生深遠影響，也在國際上引起廣泛重視。“物派”的重要藝術家也是該流派的靈魂人物——李禹煥，他在個人藝術發(fā)展中不僅努力創(chuàng)作實踐，而且勤于閱讀、思考，并寫就大量的評論文章，逐漸形成了個人的理論體系，推動了“物派”發(fā)展，展現(xiàn)了東方文化在世界的當代魅力，為藝術史留下了輝煌的篇章。這就是“學術”的力量。

“學”與“術”結合的意義具有其現(xiàn)實性。在當今物質泛濫之時，對文化的理解，尤其是在對當代藝術方面所認知的程度與能力而言，確實存在不盡如人意的狀況。因此，藝術工作者在付出更多的努力去思考、創(chuàng)作藝術作品同時，更需要提高對藝術作品的詮釋能力，從而達到讓觀眾接近作品的本體意義，感受到藝術帶給他們的精神力量。藝術的理解需要“學”，藝術的發(fā)展也需要“術”。只有“學”與“術”兼?zhèn)洳拍荏w現(xiàn)藝術的魅力所在。

藝術實踐者在創(chuàng)作中付出了許多勞動，但是面對傳統(tǒng)學術觀念——重“學”輕“術”的現(xiàn)狀，實踐者有責任把踐行的理由表達出來。

這里，筆者還是希望一貫重“術”輕“學”的藝術家們，尤其是只關注實踐的藝術學子們，應該積極主動地去研究藝術之“學”，將來一定會有所成效。何況，藝術不僅僅是個技術活。

對于每個人而言，進步總是伴隨著不適應，而后再適應的過程。對于業(yè)內而言，作品也許能告訴同行是什么，但是，在更廣泛的意義上，我以為，時間更能證明藝術工作者對“學術”的價值體現(xiàn)。對于當今社會，物質泛濫、私欲膨脹、信仰缺失的時代，藝術更需要我們藝術工作者通過自己的努力使得其作用更加廣延和意義深遠。

失去學術價值的所謂藝術終將會在某一時間被悄悄地、無情地剔除，猶如城市的牛皮癬遲早將被鏟除。城市是人類文明發(fā)展的結果，城市文化的未來走向如何，需要我們今天的努力。藝術介入城市文化已是發(fā)展趨勢。如何擺脫個人因素，用客觀的、發(fā)展的思維去考慮文化藝術在城市發(fā)展中的作用，我想，那也是城市文明的繼續(xù)，獲得尊嚴的前提。文化藝術需要得到實在的繁榮，更需要具有學術價值門檻。

如今，學藝術的人那么多并非壞事，但是，眷顧成功者必定是具備文化高度和學術高度的人才。人人可以希望成為藝術家，但是，人人不一定最終能成為藝術家和有文化高度的藝術家。

(王遠 華東師范大學美術學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