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平的油畫造型語言不是靠功夫“磨”出來的,而主要是靠自己的功力與修養“寫”或“畫”出來的。閆平欣賞和喜愛文人畫,她在母與子的系列油畫創作中采用了文人畫的某些技巧,在我看來不是她的刻意追求,而是受傳統文人畫熏陶的結果,或者說是由于她的藝術天性易于接受文人畫傳達出來的信息。近二十多年來,在我國畫壇中出現了令人厭倦的“做”畫風氣。“做”的繪畫不論是具像寫實還是抽象的,都缺乏神韻。在這種情況下,閆平有靈性的“書寫性”油畫作品受到人們的關注與好評,就更不是偶然的了。
近幾年來,閆平創作了“小戲班”系列。所謂“小戲班”,就是傳統地方戲或雜技演員班子。這群演藝人的社會地位雖然卑微,但他們有自己的行會生活習慣,有自己的精神世界,他們的舉止、言行有纏綿悱惻的特性。閆平在農村的一段生活經歷,對小戲班的生活很熟悉。她了解和同情這群藝人。通過畫他們的化妝、排練,以及消磨休閑時光的情景,悄悄地在傾訴隱藏在她心底的對他們的復雜感情。不同于“母與子”系列的是,閆平在這些作品中表達的是一種內在的惻隱之心,閆平在描繪他們“艷麗”的外表時,賦予這些“優伶”形象一絲淡淡的哀愁。
——邵大箴
閆平筆下的“戲班”,既關乎歷史,又對應現實,既具有某種歷史性的沉思追憶,又帶有某種現實性的詩意抒情,而將兩者凝聚鏈接起來的則是貫穿其中的“中國格調”。與“戲班”所生成的“中國格調”相匹配的則是閆平在藝術風格上的另一進展。這是一種著眼于油畫民族化的拓展姿態。在創作過程中,閆平在堅持使用“厚涂”技法的同時,又有意識地加強了“線”性的表達。當然從表面上而言,“線”的大量使用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中國藝術的傳統精神,然而畫家引入“線”的觀念表達,并非純然是“表面化的移用與轉借”。對于畫家而言,在“戲班”中大量使用的“線”,一者可以起到了圖形輔助線的作用而有助于造型,一者能夠分割畫面進而滿足構圖的需求,最后或許才是與中國畫相通相生的部分,“線”的使用將與藝術家的創作沖動相聯系,而生發出某種近乎書寫性的特質美感。
——趙力
在某種意義上,閆平把中國油畫的色彩意象性推進到一個新的階段,她改變了中國意象油畫因過于主觀化而失缺的色彩之間內在節奏感的把握,改變了中國意象油畫那種簡單的冷暖對比而造成的色彩貧瘠化現象,她的色彩在意象之中把握著條件光色的變化,在醇厚濃重的色彩之間尋求著變調、轉折與層次的差異。
意象油畫的寫意精神,最終歸于中國書法性的用筆特征。這是閆平等中國油畫家高于馬蒂斯和畢加索的地方,閆平的那些意象色彩無不借助于書法性用筆時的精神狀態而把精、氣、神灌注于作品之中。她的筆法既有碑派的渾厚與粗獷,也有帖學的靈秀與灑脫;既有橫掃的剛猛,也有點石成金的凝煉準狠。實際上,除了色相、色調的變換,她最注重出筆的方向、筆性和筆速的變化節奏,在她那些看似一揮而就的背后,不知掩藏了多少艱辛推敲和慘淡經營。特別是每幅畫面中那幾根黑線、一兩點濃墨,都是她畫到最后耗盡神思的寄寓,那上面濃縮的,仿佛是她殫精竭慮的生命狀態。
——尚輝
在閆平的畫面上很難看出人的清晰表情,畫面上的人物隱匿了他(她)的旨趣,背景和歷史深度,隱藏了他的習慣、氣質和此刻的狀態。這些畫面人物的面孔總是隱晦的,暗淡的,他們絲毫沒有展現出激情洋溢之感。這些畫面人物抽取了任何的具體性,抽取了過分的細節,只是一些無個性的抽象的無名之人:抽象的母親和孩童,抽象的演員和抽象的女人。在閆平的繪畫中,給人印象深刻的,不是面孔,不是眼睛,而是肢體,是肢體的姿態,具體地說,是手和腳的伸展、彎曲、運動和變易,是運動中的身體,以及這種身體固有的奔騰不息的欲望軌跡。在此,身體不是被事件所驅動,而是被欲望所驅動,不是被外力所驅動,而是被內力所驅動,身體不是去被動地適應外在對象,而是在主動地創造和生產。身體的動作,不是陷入瑣碎的日常事物之中的操勞,它是單純的運動,毫無實用目的。它只和欲望相關,只是被欲望驅動,身體不是欲望的載體,不是欲望的面具,而就是欲望本身。身體的運動,是欲望的尖叫和低語。
——汪民安
閆平不止一次對我談起古典名劇《牡丹亭》,感懷之情溢于言表。她顯然從中看到了自我生命的青春印跡,跨越數百年時空她探尋到了相仿的心路歷程,這種印跡和歷程蘊涵著某種共同的生命狀態。可以說她對《牡丹亭》的感悟既契合了個人的生活經驗,也奠定了作品的藝術品格。她的成名之作“母子系列”正是這種經驗與品格的進一步延展與升華,孩子的降生使她經歷了從少女到母親的情感變遷,不息的浪漫心潮涌動起新的波瀾。她還畫了大量以花卉為主要內容的靜物,擬人化了的紅花綠葉娉婷嬌娜、風姿卓越,傾訴著她那悠然綿長的心緒。
——潘力
讓我們看《母與子》系列,看《青莊稼》、《拉魂腔》、《木蘭詞》《去大海去天邊》、《小戲班子》,再看《豆蔻》、《聽雨聲》。當這些絢麗的畫幅簇在那兒,與你相互注視時,就會有一種不可遏止的心潮漲起。你閉上眼睛,像傾聽,又像回避從無數窗口射入的強光。淋漓的澆潑,大力的投擲,而后是涓細的環流。這聲與色、光與影的交織,終于在心界里匯集成一道巨大的卷波,沖擊過來覆蓋過來。這就是閆平所給予的。她在創作的一刻抵緊了精神的燃點,于是才有一場熾烈的火焰。庸常和陳識全部打碎,再給以焚燒和蒸發。她煥發出令人驚奇的心力,縱涂橫抹,將如數的陶醉溫婉撞擊撕扯和依偎、將大到蒼茫宇宙小到絲絲屑微的一切,都括進畫幅之中了。
——張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