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虹:現(xiàn)在好多人在提倡,恢復(fù)繁體字,您有什么樣的看法呢?
歐陽中石:我想這樣,繁體字是我們的傳統(tǒng)漢字,發(fā)展下來了;簡化字也是我們在發(fā)展過程中出現(xiàn)的一個現(xiàn)象。不能把簡化字和繁體字兩個對立起來看。只能說有一種這樣的寫法當然可以。有人說取消簡化字,不可能。
就像五十年前,要取消繁體字一樣,都是不可能的。我們應(yīng)該承認,我們的繁體字里面,隨著歷史的發(fā)展而來,很蕪雜,也需要很好的整理。簡化字也有許多不合理的,也需要整理。我們應(yīng)該說,對于我們的文字,我們作為一個漢族子孫后代,應(yīng)該愛護我們的遺產(chǎn),要好好地發(fā)展我們的遺產(chǎn),我們都做科學(xué)的研究。不管繁體或者簡化,做科學(xué)的研究之后,使它代代相傳。
曉虹:那有沒有可能出現(xiàn)這樣的一種現(xiàn)象,在文字的這種選擇上、使用上,大家可能會自由度高一些,比如說有一些人,他愿意使用簡體,他就可以用簡體,有的愿意使用繁體,他也能用繁體,這兩種之間可以并存。然后也是彼此包容的。
歐陽中石:你想一想,篆書還承認事實吧,愿意寫篆書的寫篆書,愿意寫漢隸的寫漢隸,愿意寫楷書寫楷書,這不都自由的嘛。那簡化有許多字都是從我們古代的繁體字繁華而來的,當然是可以的。如果說我們下一層命令,不許寫哪一種了,然后一定是哪一種。
大概我們國家不會這樣做的。當初簡化字時,我們說推行。曾經(jīng)有過想把那個取消,這是不可能的。這歷史是不允許的。你,中間區(qū)出現(xiàn)過許多笑話,我們都不用回顧,我們只想把我們祖國的文字,都讓它科學(xué)化了,這是我們的想法。大家喜歡這種,喜歡那種,都是一種外部的表現(xiàn)。我相信我們的國家會使我們大家都走向一個統(tǒng)一思考。
歐陽中石:我從去年開始,更注重漢字的問題。我認為我們的漢字了不起。去年我曾經(jīng)給咱們的孔子學(xué)院總部講了一次話,他們外邊來了許多校長聽了我的話,也很有興趣。
我是這樣講,人們交流思想靠語言,語言,最直接的是語言。這語言有空間和時間的限制。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化成文字,解決了空間和時間的問題。但是,這些人們,推行這樣文字的人,做了巨大的歷史貢獻。各種語言、西方的文字都是這樣,應(yīng)當承認這是了不起的。
但是我又設(shè)想一點,聲音和事物沒有必然聯(lián)系,比方書,這是本書,比方話書,湖北話xu(虛),美國話book,哪一個是代表它的本質(zhì)啊?都不行。我們可以設(shè)想一下,如果有一種符號,什么人看了都懂,你看見也懂,美國人看了也懂,日本人也懂,從小孩一開始一看也懂,要有這么一種符號了不起。
那就最理想,對人類來講最理想。事實上,固然以后,聰明的中國人和古代的人,外國人都想到了,都要象形,畫這個圖來,這是外國人想到的。但是他們的聲音容易取得統(tǒng)一就走了以形為主。我們因為地域廣大,互相交通不便,語言不統(tǒng)一,所以就走了另外一條道路,畫圖。
所以象形文字我們就出來了。象形當然很簡單,概念不多,抽象的東西它不能表現(xiàn)。可是我們中國老祖先了不起,把兩個形放在一塊去表明一個抽象的。我舉個例子,畫一個人,大家一看是人;畫倆人,后面那個人跟從著前面一個人。反過來寫,寫一個,寫一個后面,再寫一個前面,這成的一個比,“比較”的“比”。
就是兩個圖造成了一個意思,這多了不起。一個正著的人,一個反著的人,變成了化,“變化”的“化”,一個站著,一個倒著,這不化了嘛。一個沖這邊,一個沖這邊就成“北”,這太了不起了。畫個太陽,都認得;畫個月亮也都認得。倆個放到一塊是明,它倆個的特點就是光明,多了不起。
所以我覺得我們最初理解的不夠,沒有把我們這些祖先傳流下來的好多文化的東西廣泛地宣傳出去。我覺得我們的漢字是中國人民對世界人民做出的一份厚禮。
曉虹:張大千先生的一幅畫作,在一個拍賣會上,它的價錢已經(jīng)過億了。您覺得,張大千先生的這個畫作過億,它是否是一種理性的行為?再一個,您自己也是一個大書法家,您認為書法作品多少錢才是給它一個合理的價位?
歐陽中石:我覺得這是和我們教學(xué)是兩個問題。那個是個市場問題,我們是在學(xué)習(xí)的過程中,這是兩個問題。我們不大考慮這方面。
歐陽中石:張大千先生,一些張大千的作品,不可再得了,他已經(jīng)作古了。甚至就這一些了,有限了。當然,它在市場的流動中,又是一種情況。所以用賣的價錢和它真正的價值不能夠等量齊觀,不是一回事情,你說是不是這樣。
曉虹:那您覺得,一幅作品的價值應(yīng)該是體現(xiàn)在哪里?
歐陽中石:體現(xiàn)在為社會服務(wù)上。就在這個時代需要這個畫,它就有它的價值。
問:這個時代的需要能不能再具體地再說一下?比如為什么現(xiàn)在一些古代的作品就越來越值錢了?然后,那您說要體現(xiàn)這種時代的需要,那這種體現(xiàn)又表現(xiàn)在哪里呢?
歐陽中石:我舉個具體例子啊,當年1928年,有一個,山東有一個“5·3”慘案,就在這個慘案剛剛過后,咱們中國的一個書法家就寫了兩條話掛在城門上。“你看見了嗎?遍地是流血。”是帝國主義者來侵略中國的情況,殺了許多人。“你看見了嗎?”。又一條“你記住了嗎”。你說這兩條話,它有多大價值?能以億萬(元)來衡量嗎?這是不能的。
社會價值有多高,這是人的生命問題。一直從那一年開始記到現(xiàn)在,我們每年也要紀念這個“5·3”運動的。這多要緊的事情。不是金錢能計算的,這就叫歷史的價值。我們現(xiàn)在,就看在一個什么情況下,用到一個什么問題上。比方說現(xiàn)在,前幾天搞一個同根的文明,就誰能把這個同根寫出來,你想它的意義有多大?
這會喚起多少人同情懷念,很希望趕緊同根人走在一起,這有多大價值?這不是簡單的金錢可以解決的。所以我覺得一個是價值,一個是價錢,兩回事。我們也相信我們古代的文明留下來那些珍貴的遺產(chǎn),非常有價值。正是因為有價值,所以也有價錢,升得多高都是應(yīng)該的。
曉虹:您現(xiàn)在您的作品也是被很多的海外的博物館呀,包括個人呀,然后也都在收藏。那您怎么看待這種現(xiàn)象呢?
歐陽中石:如果能得到人們的收藏,我們高興,覺得它沒有白費。如果沒有收藏,那自己再努力。
曉虹:那么實際上很多人對書法,對書法他的感覺就是說是需要苦練的,是不是這個樣子?是不是苦練了之后你就能出成績?
歐陽中石:我不太很贊成這種方法,用苦練的辦法我不大贊成。為什么練就苦呢?應(yīng)當說練是個高興的事情,而且說非練不行嗎?我認為學(xué)比練重要得多。把別人,把世界人們都在這個問題上得到的成果,我們伸手拿出來,比我們自己去創(chuàng)造去,那可就省事多了。
所以我贊成學(xué),不贊成更多地去練。應(yīng)當說我們在學(xué)習(xí)的過程中,練得時間越短,我們收效越大,這是最好的學(xué)習(xí)方法。